新埔街个徐漢勳
范明棋
撰述日期:2023/8
新增日期:2023/8
更新日期:2023/8
對於新埔鎮的第一印象是家祠、家廟特別多,但走在市區的大街小巷裡,排除那些已列入法定文化資產的家祠、家廟,總讓我猶疑著,該如何在那一大片的水泥建築和琳瑯滿目的招牌中,尋得文物普查對象才好? 感覺上真的挺棘手的。幸而透過新埔里前里長林達鴻引薦,識得一位很特別的長者,這才讓我在新埔街上的普查順利進行,林達鴻先生在引薦這位長者之前還特別強調:「妳想知道新埔街歷史,目前街上應該只有這位90幾歲的徐漢勳老鄰長最清楚,想拜訪他要趁早,趁他現在一切狀況都很好的時候。」 , 90幾歲還勤走在鄰里間為大眾服務?! 沒聽錯?!
首度拜訪徐漢勳 ,聊起他的兒時記憶,他說:早年家裡窮困,一家大小11口,都要靠父親做工換取微薄的收入來維持生計,因此父親不錯過任何的工作機會,就像當時台灣鹽場洗鹽袋的工作。日本時代的鹽袋是以粗麻布製成,父親每天到外地收回鹽袋,將其洗淨,再綁成一綑一綑的寄出去,身為長子的徐漢勲為了分擔家計,每天放學後也要幫忙洗鹽袋,而母親則是在街上經營一間小小的雜貨店。爾後,父親又到鄰近的何扶元漢藥房裡當長工,在那期間,何扶元藥房就成了他常串門子的地方,何扶元藥房的2個老闆很會配藥,加上為人和善,人緣好,藥房裡工作量很大,因此何先生請了10幾個人到藥房裡幫忙。
新埔街徐漢勳(王淑慧攝,2021)
帝國製藥株式會社代理店何扶元老藥房牌匾
徐漢勲另述,二戰期間,日本政府為防範因戰爭引起的火災,要求各地方必須舉行消防演練,當時新埔街上有一個由地方人士組成的防衛團組織,他們平時走路大搖大擺的非常威風,還記得在日昭和17年(1942)左右,有一天防衛團為了配合政府規定的消防演習,採無預警地拿著錫桶(錫製水桶),沿街「喎!喎!喎!」的敲打,然後所有家戶馬上跑到新埔公車站前的演習場地集合,而且以最快速度做打水、傳遞水桶、拉水管和滅火的動作,演習現場會有州政府派來的視察官員在後面監督,看大家的動作有無確實,還有,演習時如果發現有人故意躲起來不參加,就會被抓去關29天,以示逞處。
日昭和17年新埔消防演習老相片(賴志城提供)
日昭和19年(1944)也是二戰最吃緊的時刻,頻繁的空襲,導致所有生活常規停擺,學生無法到校上課,15歲的徐漢勳正處於愛玩不懂事的年紀,不懂甚麼叫做害怕,所以每當聽到空襲警報響起,大家都跑去躲,而他就和幾個年紀相仿的夥伴跑到新埔後山,當時因為街屋不多且不高,所以他們爬到後山的大樹上可以清楚的環顧四面八方,他們看到從西側海岸遠遠飛過來的飛機,以低空方式直往關西飛去,投擲炸彈後馬上翻轉回頭,緊接著越過新埔的高空直往海邊的方向飛去,那畫面讓他們感到非常刺激。徐漢勲說,其實空襲最主要的轟炸重點是重要基地,一般民宅區並不會受波及,但是有一次可能轟炸位置計算錯誤,他從遠處看到一架飛機飛到新埔高空投擲了一顆炸彈,不久,新埔市場附近就冒著濃煙,所幸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。
昭和20年(1945)3月,徐漢勲剛領到高等科結業證書,就跟著一個去過台北的同鄉夥伴到台北,但因身無分文,他們就用偷渡方式搭上火車,抵達台北後聽說日本麵包很好賣,於是,徐漢勲找了一家麵包店學手藝,不料,手藝剛學幾個月日本宣布戰敗而退出台灣,就這樣,日本麵包學不成也賣不出去,他只好改行,在台北1年的時間裡,他當過房子看顧員和送報生,期間還因懂漢文和26個英文字母而當過翻譯員,甚至在市場豬肉攤賣過豬肉,因緣際會,結識了剛到台灣的于右任監察院院長。
民國35年,徐漢勲為了就近照顧家裡,回到新埔並於市場附近一間由親戚開的皮鞋店當學徒。他還記得剛去的時候,恰巧有一位耕種者為了準備結婚而訂製一雙皮鞋,皮鞋做好了,老闆就說(客語):「皮鞋拿著來去分他。啊,你來摎我𢯭手𢱤車仔。」(皮鞋拿著來去送給他,啊,你來幫忙我推車)。當鞋子送給耕種者後他嚇到了,他心裡想:哇!一雙鞋竟然可以換回一千斤米,原來要他幫忙推車是為了要推這一千斤米回來!徐漢勳回到家裡,趕緊問母親(客語):「𠊎這兜屋家一年要幾多米來食,一千斤罅無? 」(我們家裡一年要多少吃多少米?一千斤夠嗎?) 沒想到,母親回答說:不用,八百斤就夠。於是,徐漢勲下定決心要學會做皮鞋。
徐漢勲說,當年新埔市場的水井旁,每天晚上會有一個專門推車出來賣麵的攤仔,而他在學做皮鞋的期間因為每天做到半夜12點,所以下班後肚子餓,他就到麵攤點了一碗麵,不是蹲在地上吃就是坐在水井旁吃,不像現在的攤販有桌椅可以安心坐著吃。市場旁還有一位他熟識的「產婆伯姆」(助產士),當年他們家8個兄弟姊妹都是由這位產婆接生的,印象中當時產婆的年紀很大,而他又還是個小孩,所以也不知道那產婆叫什麼名字。
日昭和20年徐漢勳新埔旭國民學校修了證書(徐漢勲提供)
民國50年新埔市場水井前老相片(賴志城提供)
在皮鞋店的期間,徐漢勲認識了剛在新埔成立的怒潮學校校長柯遠芬,這緣分延續到他29歲(民國30年),被調到金門當兵期間,因為在部隊中巧遇柯遠芬校長而備受禮遇直到退伍,加上他在高等科所學的幾何代數,竟然巧合的套用在計算炸彈投射距離上,這讓長官對他更為刮目相看。
還記得首度拜訪時,徐漢勳說:「我知道的不多,但我知道一定告訴妳」。其實他有說不完的故事,而且每次在說故事的當下,完全不像90歲的老人家,因為他說話時神采奕奕的樣子,加上生動的肢體語言,很能吸引我們投入他那精彩的故事裡,每次說完故事後,徐老先生又會說:「看來看去這新埔街上只有我知道最多了」。第2次拜訪結束後,徐老先生打趣的說:「毋怕,我知个一定同汝講,我後生个時節摎汝共樣,好問个柄來舉。」(沒關係,我知道的一定跟妳講,我年輕的時候跟妳一樣,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)
經過3、4次的訪談,這位歷經日本時代到國民政府時代,年歲已邁入92歲高齡、思路清晰的徐漢勲果真就像一本活歷史,其畢生的經歷與為人清廉,自民國65年至80年間擔任過三座廟宇重建總幹事與會計,期間並擔任廣和宮總幹事35年,於民國102年卸任;民國87年和88年受推崇為好人好事代表,以及連續40年的鄰長(於今仍任職中),除此之外,徐漢勳更於民國91年起連續10年,將兒子給的八八節孝親費全數捐出由鎮公所作為地方建設之用,種種為地方熱心貢獻之舉,榮獲民國110年敬老楷模代表,由新竹縣縣長楊文科親臨宅第頒獎。
參考資料
口述資料來源:
林達鴻,民國42年生;2021.08.10於自宅受訪。
徐漢勳,日昭和5年生(1930;2021.08.13於自宅受訪。
徐漢勳,日昭和5年生(1930);2021.09.05於自宅受訪。
徐漢勳,日昭和5年生(1930);2021.11.17於新埔義勇廟前受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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